幸福是否无关财富

文/闲云野鹤

1988年，《钓鱼迷日记(第一部)》上映，那一年饰演丈夫的西田敏行41岁，饰演妻子的石田惠理28岁，那一年日本经济虽然已行驶在由极盛转衰的轨道，但通过观察电影中的日本城建规模以及日本居民的生活状态，观众便能够理解80，90年代的国人对日本经济繁荣的仰视程度。

钓鱼迷滨崎君每天利用上班前的时间到海边钓鱼，当他骑轻骑摩托载着收获回家时，年轻温柔的妻子听到鸣笛声就跑到靠海的阳台上热情地向丈夫招手。电影开始时的这一唯美画面非常具有魅力，中年男人追求的精致生活似乎不过如此——每天都能全身心投入的爱好，一所坐落于宁静海边的别墅，一位美丽又体贴的妻子，琴瑟和鸣的夫妻体面而安逸地生活，也正是繁荣时代日本工薪阶层幸福的缩影。虽然收到调任总部的通知，但滨崎却不愿离开高松，他想留在濑户海边，这里空气清新，而且还可以每天去钓鱼。通达的妻子给丈夫打气鼓励，滨崎才决定搬到东京，因为无法割舍爱好，他便租住在毗邻东京湾的公寓，打开窗就是通往海湾的河道。不在乎财富多少，在我看来滨崎的生活闪烁着幸福光环，这不仅在于他乐观的人生态度，也在于他拥有道子这样一位贤妻作为坚定的支持者给予关怀和鼓励，当然这一切也无法绕开经济繁荣的时代背景。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1988年，饰演铃木老人的三国连太郎65岁，在电影中满面愁容的铃木与满脸欢笑的滨崎邂逅于一顿午餐。面对郁郁寡欢的铃木，滨崎提出要把铃木剩下的鱼吃掉，面对铃木的疑惑，外向开朗的滨崎说出富有自然主义哲学意味的一番话：“鱼以前在海洋里自由翱翔，被钓上来撒上盐成了现在的样子，如果不被吃光不是很可怜吗，吃光是对它的一种追悼。”滨崎误以为铃木是生活苦闷的退休老人，便邀请铃木一起去钓鱼，并为铃木描绘在海上钓鱼时的美妙场景——海风吹拂面庞，人盯着鱼线全身心地投入钓鱼，便能忘记工作和生活中的烦恼，心情也就无比舒畅。

哲学家说幸福的秘诀是尽量扩大你的兴趣范围，对感兴趣的人和物尽可能友善，而当铃木钓上第一条鱼以后便像打开快乐的魔盒，笼罩心头许久的阴霾也被海风吹散。沉浸在钓鱼喜悦中的铃木打算把出海时的照片送给滨崎，通过道子铃木问来滨崎公司的电话号码，他立马让助理拨打电话，而助理诧异地告诉他号码就是铃木自己公司的电话。电影在此设置了令观众忍俊不禁的人物关系，经过核查铃木发现自己所拜的钓鱼师傅竟是自己的下属，被滨崎夫妇认为是可怜老人的铃木正是滨崎任职公司的社长。铃木社长特意让人事主管查阅滨崎的档案，滨崎的素质考核如下：业绩为C，工作态度为C，上进心为C，统率能力为C，只有协调力为A，就是说滨崎很擅长和周围人打交道。

要求严苛的铃木社长想起下属竟然不知道老板的样子就非常生气，可见滨崎对工作的不上心，其实在公司发给员工的资料中就有社长的信息，只是滨崎从来不看那些东西。社长决定对滨崎夫妇继续隐瞒身份以保持友好而愉快的私人往来，在滨崎家吃晚饭时铃木试探性地劝说滨崎把钓鱼的热情放到工作上，而滨崎淡淡地回答：“如果公司里的员工都是一群拼命的人就如同只能钓上同一种鱼一样单调。”也许这就是哲学家所说的“须知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铃木同滨崎夫妇往来所获得的快乐正是自己富贵但烦闷的生活中所缺失的东西，他每日笼罩在事业成功的荣耀以及同僚下属的敬畏之间，虽然居于被普通人敬仰的高处却也有普通人无法理解的烦恼，而这些烦恼又恰好无法依靠他所拥有的财富去排解。

在道子送铃木回家的路上，铃木询问道子他们夫妻是如何相识，道子讲述了两人交往的经历并坦诚地说：“自己就是喜欢滨崎的性格，虽然很清楚丈夫在工作上不会升官发财，但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就很快乐。”道子的回答令铃木有所领悟，反顾自己事业成功但生活失意的人生，他渐渐体会到道子为何如此珍视这份家庭的幸福，他也明白自己乐于同滨崎夫妇来往正是在他们这里获得了自己所缺少的来自家庭的关怀。乐于助人的滨崎夫妻一直为铃木着想，甚至帮他联系到一份为渔船老板理账的兼职工作，当铃木先生听到电话另一端无微不至的关怀时，这位在商界一贯霸气十足又威严盛气的老板竟被感动地留下热泪。

故事的结局依然是纸中包不住火，公司安排滨崎去参加葬礼，滨崎夫人到公司给他送礼服，正巧在公司遇到铃木，才发现他就是丈夫公司的社长。道子以为社长扮演可怜老人博得同情是在戏弄他们夫妻，而老社长也语重心长地向道子倾诉自己不为人知的苦衷：“社长只是工作，作为个人却真是个可怜的老人，还有很多缺失，能得到同情和照顾是多么幸福啊，虽然挣的钱多，房子大，有轿车，但儿子去了国外，女儿利用名声随意作为，只有老伴一起凄凉地生活，所以特别怀念和滨崎一起钓鱼以及在滨崎家一起吃饭时的快乐。”滨崎夫人生气地提问：“滨崎会失业吧？在您心中他只个爱钓鱼不爱工作的员工。”

转天滨崎恰巧和铃木社长同乘一部电梯，滨崎对社长彬彬有礼，相互地问侯一句：“谢谢啦。”与“承蒙关照。”也仿佛表示两人以往的私人关系不再。铃木通过电话向滨崎表达自己的心声：他希望在公私分明的情况下能继续保持两人的私下往来，他难以忘记一起钓鱼的快乐并想继续和滨崎君一起钓鱼。而滨崎回复社长：继续保持这种上下级的私人往来会对社长不利，会影响铃木在公司内的形象，并以此为由断绝了两人昔日友好的私交。原来滨崎是由于公司计算机服务器错误才被调到东京，滨崎知道后希望能继续回高松工作，公司原计划提升他为负责人，但被滨崎以工作繁忙为由拒绝，铃木社长对人事主管说：“就按他要求的办吧，这家伙能在濑户内海钓到鱼就好。”

在火车站和渔船老板父子离别时，业务三科的同事和科长也来给滨崎夫妇送别，平日严苛的科长也一反常态和这个总令自己头疼的手下滨崎玩笑说：“滨崎君的桌子会一直放在那里不会给其他人使用，因为一直有鱼腥味道，哈哈哈！”大家都开怀大笑，同时也对失去滨崎这样一位热情开朗的朋友而感到遗憾。在回程四国的新干线上夫妻都在自责知道铃木身份后对他太过分，滨崎也提到会在钓鱼时想起铃木先生的笑脸，所以夫妻决定在火车上给铃木打电话致歉。电话两端的人终于又能像以往一样愉快地交谈并冰释前嫌，在电影结尾时，道子开心地对电话另一端的铃木社长说：“阿滨就是那种只要能钓鱼就很高兴的钓鱼迷，虽然作为职员是有些问题。”

在90年代风格的歌曲声中，画面定格在跨越濑户内海岛屿之间的跨海长桥，近处的海与远处的云天即便是在30年后看到依旧是如此优美与动人。在2018年初的午后慢慢品味这部1988年的电影，我心中充满了怀旧情怀的感动，突然想到一位领导在聊天时提到他已到生活开始要做减法的年龄，而这迟来30年才懂得欣赏的电影也让我去思考幸福是否无关于财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