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中读的读者和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王辰。

从今天开始，我会和大家一起来聊一聊春天开放的花，聊一聊在中国古代的历史文化之中有意思的花。

人面桃花的故事

我们们来讲春天里的花，其实我特别为难，到底选哪些植物，不选哪些植物，这是个难题。因为春天里开花的植物太多了，而且很多种类都非常有名，都有经典的故事，都值得详细介绍。但是选来选去，我决定春花里，我还是先来介绍桃花。

因为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如果让他们选出5种春天开的花，他们都会想到桃花。这可能是从古至今的一种思维上的惯性。而一说到桃花，我觉得最经典，也比较符合桃花意境的故事，就是这段来自唐代书生崔护的故事。

▲桃花开放时，已经有少许新叶生出

话说有一年的清明时节，崔护独自一个人，在城南郊外的山里溜达。这个时候，他的心情不太好，因为科考落榜，所以没什么心思踏青游玩，就自己闷着头乱走。走来走去，他就走到了一个山村，抬头一看，前面有户人家，院子里的桃树正开着粉嫩嫩的花。

崔护就跑去敲门，敲了许久，这才有位女子，从门缝里一边窥探，一边问：你是谁啊，有什么事啊。崔护就自报名姓说：“我是个书生，我闲游至此，因为喝了几盏闷酒，现在口渴的厉害，想求一口水喝。”女子听了，就给他开了，拿了水，然后靠在院里正开花的桃树旁边，看着崔护。

转眼，第二年春天了，又是清明。崔护忽然想起来，前一年在山村里，桃花树下那个女子，觉得她面容姣好，举止文雅，越想就越思念，我何不来个故地重游呢？结果崔护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前一看，大门紧闭，敲了半天也无人应答，只有院子里的桃花开得灿烂。崔护的心里就生出许多惆怅，他提笔在门板上写了一首诗，就是：“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又过了几天，崔护再一次到了这个山村，只听得这家院子里传来了哭声。看见崔护在门口张望，院子里出来一位老汉，问：“难道你就是崔护吗？你可把我女儿害死了！”原来那位女子对崔护也是一见钟情，只是左等他不来，右等他不来，直到一年后，全家恰好出门的时候，崔护来了，还写了这么一首诗。女子以为崔护就此不再来了，相思成病，就在刚刚一命呜呼了。崔护一听，跑进院子来到女子的床前大喊：“崔护来啦，崔护在这儿啊！”

谁知道，本来看似已经死掉的女子，竟然悠悠转醒了。这个故事的结局还不错，崔护和女子喜结连理，还留给了后人这么一段“人面桃花”的故事。

为什么桃花像人面

人面桃花的故事里，有一件事是很重要的：崔护写诗，用桃花和女子的面容来类比。

这种比喻的思路，并不是崔护或者唐朝人发明的，要追溯的话，可以追溯到先秦年间。《诗经》里有一首非常著名的作品写到桃花，就是《周南·桃夭》，里面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其中“夭夭”是指桃树少壮、茂盛的样子。灼灼其华，是说桃花鲜艳盛开的样子。诗的大意就是说，桃树一片繁茂，桃花盛开，将这位姑娘娶回家，对家族有好处。后面两段不是说桃花，而是说的桃果、桃叶，咱们不细说了。总之在诗经里，用桃花来比兴，有人认为，这就是因为桃花红润的颜色，和女子的面容相似。这样的女子，说明营养好，身体健康，有利于繁衍子嗣。

因为桃这种植物，在古时，本来的寓意，就是指的子嗣繁多。引用一下李时珍对桃的说法，他说：“桃性早花，易植而子繁，故字从木、兆。十亿曰兆，言其多也。”就是说，桃是能结很多果实的树木，果实的数量以兆而论。虽然是夸张，但是可以看得出，用桃花比喻女子，暗含了古人对子嗣兴旺的期盼。

▲山桃在城市中反而栽种较多，花期也比桃花早些

桃花品格的变化

原本在先秦，桃花，或者说桃这种植物，还是有美好寓意的。但是大约宋朝开始，桃花的品格就变得比较低了。其中一个原因，是北宋的时候，文人对于花的品格，有了一套比较完整的评判方法。颜色清淡的花，品格高洁，有香气的花，品格高洁，能够耐得住风雪的花，品格高洁，反正都是和文人士大夫自诩的风骨有关。

但是对于来说桃花就不是这样了，第一，它的颜色鲜艳，第二没什么气味，第三不耐寒，而且花开了又容易凋落，所以北宋的《花经》里，把桃花算成“五品五命”，在花卉里品格算是中等吧。到了明朝就更惨了，明朝的时候，民间俗语说：“桃价不堪与牡丹作奴，人且以市娼辱之。”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指桃花的品格，给牡丹当奴婢都不配，人们用桃花来比喻娼妓。

其实在唐代，桃花和牡丹都被用来比喻美女的面庞。桃花是“人面桃花相映红”，牡丹是“芙蓉如面柳如眉”，这里芙蓉指的就是牡丹。桃花吃亏就吃亏在，它又没那么雍容华贵，也没有清香，也没有皇家的认可，所以后来和牡丹的差距就很大了。后面我们会专门讲到牡丹，今天只说桃花。

虽然桃花的品格衰落了，但是桃花有一些不一样的意象，无论在文学上还是植物学上，一直保留了下来。

桃花源和瑶池碧桃

关于桃花的一个意象，就是和仙人、仙境、仙乡有关。我们比较熟悉的是陶渊明写的《桃花源记》：“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桃花源是个避世的乐园。有人认为桃花的桃，和逃离、逃跑的逃是同音的，所以陶渊明说的是桃花林，不是杏花林，也不是梅花林。总之这个意象就固定下来了，后人一直用桃花源来指理想乡。比如北宋的秦观有一首词《踏莎行》，开头就说：“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也是在说，我想找理想乡，可是找不到啊。

其他误入仙境的故事里，也经常有桃花或者桃树，比如东汉年间，刘晨、阮肇在天台山里迷了路，吃仙桃，遇仙女，这也是个经典的误入仙境的故事。另一个和桃花有关的仙乡，是西王母的瑶池——据说西王母在瑶池边栽种的仙桃，名叫碧桃，碧玉的碧。唐代李商隐的诗句说：“可羡瑶池碧桃树，碧桃红颊一千年。”秦观的词里也说：“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繁花数。”

这个碧桃，原本是传说故事里的仙桃，但是后来我国古时在培育桃花品种的时候，就专门培育出了一类重瓣的桃花，就取名为碧桃。相当于把仙境的植物，弄到人间来了。而且还是在北宋，桃花的品格咱们说了是“五品五命”，但是碧桃不一样，碧桃的品格是“三品七命”，这就比较高了。因为当时碧桃算是新优花卉品种，北宋的时候，虽然看重植物的内在含义，但是也同样追求新品。

▲山桃，拉丁学名 Amygdalus davidiana。山桃开花时，枝上通常无新叶，花萼外面无毛，花瓣淡粉色；桃花萼外通常有毛，花瓣基部颜色较深，以此和山桃区分

观赏桃花

从宋代开始，桃花的品格下降是一回事，园艺学家一直在培育新品种的桃花，又是一回事，这两件事并不冲突。除了碧桃，有个品种是从崔护诗句里取的名字，叫人面桃。很多桃花品种，从唐、五代、宋开始就培育出来了，到今天依然能看得到。

清代的时候，有本书叫《花镜》，镜子的镜，里面记录了二十四种桃，有的是看花用的，有的是吃果用的。当代我们一般也把桃这种植物培育出来的品种，分成两大类，一类是吃果子的，叫果桃，另一类是赏花的，叫观赏桃。

果桃也开花，其实也不难看，但是如今在公园、小区、城市绿化带上栽种的，绝大多数都是观赏桃。我国可以见到的观赏桃的品种，大约有七十多个，常见的也有二三十种。比如，有些古老的品种，如今也比较常见，像前面说的“人面桃”，这个品种五代十国年间就培育出来了，花是淡粉色的，重瓣。“碧桃”也是五代年间培育出来的品种。宋朝培育出来的“二色桃”“紫叶桃”等等，如今都能见到，而且以北京为例，就在北京路边栽着，挺常见的。

具体到观赏桃花到底有哪几大类呢，其实是按照植株形态来划分的。前面说的那些种类，都是树的形态比较正常，枝条开展，这一类都叫“直枝桃”，直接的直。这一大类里，又有不同的花色，白色的，粉色的，红色的，紫红色的，杂色的等等。

第二类是树型比较细瘦，枝条向上，而不怎么向侧面生长，整个树型像个笤帚，所以这一类叫“帚枝桃”或者叫“帚形桃”。在华东地区，比如上海啊，杭州啊，路边栽种的比较多，比如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的隔离带里，就栽种着帚枝桃。近几年，其他地方，比如北京吧，也栽了不少帚枝桃。一看树型，和直枝桃完全不一样。

第三类是枝条下垂的，特别是比较嫩的小枝下垂，这一类叫“垂枝桃”。在一些园林里造景，经常用垂枝桃，栽种在水边特别有意境。

第四类是寿星桃，就是南极仙翁，锛儿头，大脑袋，那个寿星。寿星桃的植株都比较矮，一般也就一米高左右，而且枝条缩短，花在枝上比较密集。这一类观赏桃，古时候还挺受欢迎，比如清朝的时候，一些自以为风雅的人，就会在园子里栽种寿星桃。现在寿星桃一般要去公园里看了，有些植物园栽种寿星桃比较多。

▲寿星桃，拉丁学名 Amygdalus persica var. densa

为观赏桃花的一种，植株较矮，统称为寿星桃

桃花的变种，树形低矮，花单瓣或重瓣，花瓣彼此稍合拢

第五类叫曲枝桃，弯曲的曲，这一类只有一个品种，不是很常见。

其实还有第六类，就是观赏桃和山桃杂交出来的，是某某山碧桃。白花的，粉花的，粉红的，几种山碧桃。从古至今，人们对桃花的概念，经常是模糊的，比如在北京，春天里城市中最早开的其实是山桃，和桃花是不同的两个物种，但是它们俩是近亲。民间就把山桃也俗称为桃花。山碧桃就是山桃和桃的杂交，你说它是观赏桃，其实也行。就像每年春天，西藏林芝，雅鲁藏布大峡谷，说是看桃花，其实那个物种叫“光核桃”，也是和桃花不同的物种，但是民间俗称说是桃花，也没问题。

从早春开始，一直到春末，不同品种的观赏桃陆陆续续开花，要说好看，也确实挺好的，要说艳俗，那就看每个人的审美了。了解到了桃花的这么多品种，还有它们背后的故事，它的历史传承以后，可能就觉得有些艳俗的桃花，比如人面桃，就不那么艳俗了，就变得有意思了。

好了，今天我和大家分享的，是我觉得最有代表性、人们最为耳熟能详的一种春花——桃花。就在现在这个季节，也许还有观赏桃在开花。今天关于桃花的故事就讲到这了，下期我们接着讲春天里有意思的花。谢谢大家。

（注：本讲课程照片由主讲人王辰老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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