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第73分钟，巴黎圣日耳曼的克瓦拉茨赫利亚进球，比分成了0比4之后，我从慕尼黑安联球场的观众席走到二层走廊处喘口气，此时比赛还剩十几分钟才结束，但一些国际米兰球迷已经开始提前退场了。有的人蹲在角落里打电话，有的人叉着腰望着大屏幕，有的不远万里从亚洲来的球迷也走了，每个人的表情都略带恍惚。最终国际米兰以0比5输给巴黎圣日耳曼，以一场惨败，打破欧洲冠军联赛决赛最大分差历史记录。

现在回想，其实从比赛开始前就出现了一些端倪和迹象。今年的欧冠决赛场地外没有单独设立的球迷区，球迷们从德国慕尼黑市中心坐专用大巴车来到北郊的安联球场后，巴黎与国米球迷会分别从两侧进入球场，当时两方球迷都还很平静。安联球场在欧洲球场里辨识度非常高，因为它的外墙由两千多个乙烯四氟乙烯垫组成，每当夜幕降临，可以根据赛事发光变化颜色，这里是拜仁慕尼黑的主场，也是2012年欧冠决赛切尔西点球击败拜仁的地方。

作为国米球迷，平日里习惯了破旧的意甲球场，登上安联球场的高层看台后，确实能感受到这座球场的现代化之处，这座容纳6万多人的球场观众席视野好没有遮挡，灯光设备好，空气流通性很好，wifi顺畅。开赛前一小时，球员们陆续踏上球场草坪开始热身，两队球迷开始拉歌，坐在看台上可以充分地享受球场的回响。由于两队主场球衣都是蓝色，从看台望去，球迷们穿得大多是蓝色球衣，当时也看不出哪一方球迷更多。

显然巴黎球迷准备得更充分，差距是从比赛开始前出现的，巴黎球迷突然在看台拉起了巨大的TIFO，而国米球迷看台则没有任何准备。从比赛开始起，巴黎就不断进攻，国米只能被动防守，巴黎球迷也展现出了无限的能量，他们带着自己的鼓，跟着鼓点唱歌。第12分钟阿什拉夫进球后，巴黎球迷更是在看台上点燃了躲过安检的“违禁品”烟花，烟雾瞬间笼罩了球场。而国米球迷就像场上的国米球员一样死气沉沉，毫无还手之力，令我惊讶的是，国米球迷看台正常比赛几乎没有唱过一首歌，只在下半场一开始过几次比较整齐的鼓掌助威，但很快就被巴黎球迷响彻整场的歌声淹没。当巴黎踢进第四球之后，巴黎球迷们开始不断高唱：“我们在自己家”。此后国米球迷开始退场，到比赛结束巴黎球员领奖碰杯的时候，国米球迷几乎已经走了一半。

这是我近三年里第二次现场目睹自己喜欢的球队在欧冠决赛失败。2023年国际米兰时隔13年进入欧冠决赛，当时的我心血来潮，决定去现场看决赛。对于很多球迷来说，去看自己喜欢的俱乐部进欧冠决赛，是要比看世界杯决赛还重要的事情。尽管社会知名度没有世界杯决赛高，但在竞技层面，欧冠决赛是全球最顶级的赛事，就像NBA总决赛之于篮球迷。

现在回想起来，两年前我的心态更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作为球迷，也许一辈子就一次可以在现场看自己喜欢的球队踢决赛。那年国米被认为是黑马，一路闯进决赛，而我作为十几年的球迷，从读书时开始看国米的比赛一直看到现在，如今工作这么多年，去欧洲看现场比赛也成为了可能。那次面对的是强大的曼城，两队实力悬殊，包括我在内的很多球迷确实没想过赢，能感受感受决赛气氛就很值了。最终罗德里的进球使曼城1比0战胜国米。

但在竞技体育里，通常有这么一则规律，即胜利永远需要依靠失败去积累，在足球、网球、篮球等诸多运动中通用。是否进入过决赛，对于一名运动员的自信心和控制紧张的能力会有巨大提升，待他再次进入决赛时，会更加从容，人们经常将这种状态称为“底蕴”。因此通常赢得一项淘汰赛的重要冠军，需要先输几场决赛。

因此当今年国米三年里再次进入欧冠决赛时，很多人都认为国米有机会赢得冠军了。再次，我毫不犹豫地决定去看决赛。为了促进足球在欧洲的推广，欧冠决赛每年举办的地点都不一样，两年前是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今年则是在德国慕尼黑。

尽管是德国第三大城市，但显然慕尼黑并没有完全准备好迎接欧冠决赛，比赛当天整座城市的酒店几乎被早早订光，剩下的即便是青年旅社的多人间床铺都能卖到上千元。

此外在嘉年华期间还举办了传奇赛，一众已经退役的传奇球星们聚在一起踢了一场比赛，并且比赛强度很高，最便宜的门票只需要20多欧，对球迷们来说真的是太过瘾了。里贝里、卡福宝刀未老，还是很能跑，蒂亚戈身材管理得像是还没退役一样，大卫·詹姆斯做了很多神奇扑救，斯内德和罗伯特·卡洛斯都很胖跑不动了，马特拉齐还住在进乌龙。

不过，这些快乐，都被最终国米0比5惨败给巴黎而冲淡了。

一定会有人觉得，折腾这么半天，从中国大老远跑去欧洲看决赛现场，最后看了一场0比5的惨败，肯定很不值。但也许很多喜欢国米的球迷不这么认为。

国际米兰这支球队的故事，就像是我们每个人的故事，他们是由一群平凡的人和老男孩们组成的。37岁的阿切尔比、36岁的索默、36岁的姆希塔良、36岁的阿瑙托维奇以及35岁的达米安，他们要么是豪门弃子，要么是足球领域的小镇做题家。

在美丽足球、攻势足球盛行的这些年里，国际米兰的一帮老将们踢着旧时代的意大利式足球，球员们没有华丽的带球突破能力和强力的身体素质，只能通过战术和默契传球。大多数情况下，国米球员们都在防守，需要大量的跑动和身体对抗，才能阻止住对方的射门进攻，每个人都在为全队利益做出巨大牺牲。

但只要不放弃，只要一直坚持着，就还有反击的机会。国际米兰在欧冠半决赛第二回合对巴塞罗那的比赛就是这样，比赛补时阶段国际米兰还在落后，37岁的中后卫阿切尔比跑到对方球门前，完成了最后一击实现绝平，本赛季一直坐板凳当替补的弗拉泰西，只是等待一个机会，便在加时赛上完成了战胜巴塞罗那的最后一击。

这正是足球令人着迷之处。许多中国的国际米兰球迷，早已不再年轻。他们不再像从前那样每场比赛都相聚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熬夜看球。然而，当国米真正闯进欧冠决赛时，依然有无数人毫不犹豫地赶往现场，或者凌晨三点起床守在电视机前。无论比赛结果如何，看完球的第二天，他们都得再次走进新的一天，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奔赴工作岗位。

在职场中，他们通常已经属于“高龄员工”行列，体力远不如二十多岁的年轻同事。通宵熬夜几乎不可能了，身体时常因为肌肉劳损而出现各种疼痛。但面对上级布置的任务，他们仍然一口答应，毫不推脱。于是，在紧张工作的同时，他们反而更加频繁地跑步、健身，严控饮食，努力维持身体的状态，不让年龄成为借口。

本赛季的国际米兰，正如这些现实中的中年人。明明在联赛和意大利杯中都已经走到最后阶段，如果不是因为欧冠的羁绊，结果或许会完全不同。但生活本就残酷。密集的赛程早已透支了球队老将们的身体，长期的疲劳终于在关键时刻引发伤病，打乱所有部署。最后，只能孤注一掷，把所有希望都压在欧冠上。这一步，成则逆转命运，退则功亏一篑，四大皆空。对许多老将而言，这可能是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战。决赛之后，等待他们的，也许只是一顿告别的散伙饭。

但这就是足球，世界上没有人注定能够拿到奖杯，人生很多时候，失败就是常态。莫言说，真正的强大，不是对抗，而是允许一切发生，允许遗憾、愚蠢、丑陋、虚伪，允许付出没有回报。下次国米进欧冠决赛，我还会来看，看到赢为止，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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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秋秋 / 审核：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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