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中读的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听“给国人的非遗文化课”之茶文化专题。我是陈重穆，我多年来一直从事制茶、茶产区调研和茶文化传播等相关工作，在这次课程中，我将与大家一起聊聊中国茶。

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与三联中读曾经合作推出过《岁时茶山记》系列播客，当时受到了很多听众的喜欢。在2023年10月结束之后，我就开始忙忙忙。当然，这个忙也不是瞎忙，也是接续过去在单位工作的做茶生活，一年当中有三个季节在茶山做茶，跨产区、跨品种、跨品类做产品，更深入地将我们一直以来对中国好茶的理解付诸实践。同时也与我的爱人、安徽农业大学茶业学院的徐千懿老师合著一本新书《茶史留名》。与《岁时茶山记》以二十四节气为经、以中国名茶为纬的方式不同，《茶史留名》改成了历史的时间轴，加入了全球化的视野。这本书的篇幅有65万字，是一部纪传体的世界茶叶通史，来来回回写了5年，终于在前段时间定稿交付出版社。也是因为完成了这项阶段性的工作，我才得以稍稍抽身，有机会与大家重新见面，继续分享茶相关的内容。

其实，我和徐老师都不是茶学专业出身的，我拿的是法学博士的学位，徐老师是哲学博士，我们都是因为爱茶而转行。其实我做茶叶加工的时间挺长，有一搭没一搭地算也有小二十年的时间。早期是因为兴趣，直到2018年博士毕业后到三联工作，才算正式开启我半产业半科研的生活。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学科背景和茶学出身的老师们不太一样，读书的时间也稍微长了几年，多这几年的学术训练，加上这么些年在茶区和茶厂里的经历，让我们对中国茶或者说茶这个行业，产生一些有别于市场通俗说法的分析与理解。

一场发生在北宋神宗朝卷贡茶的故事

OK，言归正传。

“拣好茶吃了，生得甚意智？”这句话半文半白的话是谁说的？这是一场发生在北宋神宗朝卷贡茶的故事。大家都知道贡茶是进贡给皇帝的茶，品质虽然不敢说极好，但在当时肯定是有代表性的。北宋的贡茶大家耳熟能详的是“龙团凤饼”，当然龙团凤饼只是个统称，这些负责贡茶的官员，还会根据不同的皇朝，研制不同的产品。像很有名的蔡襄，就在大龙、大凤的基础上，给仁宗皇帝研制出更为精致的小龙团和小凤团。英宗朝时间比较短，后面的神宗朝又针对小龙、小凤进行创新，做出更加别致的密云龙，反正北宋的贡茶就这样一直卷，卷到宋徽宗就下课了。

“拣好茶吃了，生得甚意智？”是神宗朝高太后发的牢骚，翻译成白话文就是：“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好茶，吃这么好能变聪明吗？”差不多就是“一天到晚喝这好的茶能上天吗？”那么，当时是什么事情让高太后发这把牢骚？因为宋神宗在位时，福建路转运使贾青上贡密云龙。密云龙也是团茶，它比蔡襄的小龙、小凤更加小巧厚实，包装上也相当讲究，还用了最尊贵的黄色，一时间吸引到王公贵族的眼球，大家都想要。这种高级贡茶一般是皇帝用来奖励有功之臣的，有些跟皇家沾亲带故的人也想要，就跳过神宗皇帝直接去找高太后要，要到高太后不堪其扰，直接来了句“拣好茶吃了，生得甚意智？”

您想，能够直接跟高太后要好茶喝的都是些什么人？肯定不是需要被皇帝赏赐的大臣，大臣充其量就是高级牛马。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或者裙带关系，皇帝对他们是不是有赏赐，可能早就不太重要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舔着脸跟高太后要密云龙，应该还是看中密云龙的品质，至少是看中密云龙的稀缺性。所以说，追求美好的事物、过上更好的生活，哪怕只是喝一口好茶，在有选择的前提下选好的，都是人的天性。

作为非遗的茶，真实而有生命力

现在喜欢讲非遗，动不动就传统工艺，好像过去的都比当下好。这实际上是一种价值的误区。何以见得？密云龙在高太后的时代，是妥妥的创新型产品。当时的人会不会纠结它是新工艺还是老底子作法？至少从现存的纪录来看，当时的人是没有纠结的。因为好茶的品质在提升，如果万事万物都强调老的比较好，而忽略掉关乎其本质的美好，那时代的发展就受到局限了。后来北宋的贡茶又不断创新，密云龙的风头很快被后来的瑞云翔龙、龙团胜雪这些新产品所遮掩。时至今日，无论是龙凤团茶、小龙团、密云龙，还是说很有名的龙团胜雪，早就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

茶本身是一种物质。现在我们讲茶相关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既然它是文化遗产，那就必须既有文化，又值得作为遗产，才可以称得上非遗。在我们看来，这样的东西一定是真实的、活泼泼的、有生命力的、有传承的，而且必须还要是高水平、值得作为典范的。换句话说，如果我们讨论茶的非遗，相比于直愣愣地介绍各种茶的非遗项目，可能更重要的是还是得先回溯历史，去伪存真，然后再联系现实，有条件地吸收，最后再把相关内容放到全球化的框架中思考，然后综合评价，才能提炼出真正兼具民族性和世界性的文化遗产，才能把这个问题真正讲清楚。如此一来，或许可以回应一千年前高太后的质疑，甚至底气地说：“拣好茶吃了，真的能生出些许意智来。”

茶的发展简史-茶的风味地图-好茶的方法论

这次的内容，我计划分三个板块来跟大家分享：

第一个板块，“茶的发展简史”。这以中华茶史为主轴，在世界史的大背景下，给大家简单梳理茶的真实历史。以饮茶的信史而言，中国人确实值得骄傲的。在某种意义上而言，茶的古代史就是以中华茶史为核心展开的。然而，我们讲历史并不是唐宋元明清流水账式的介绍，而想和大家一起思考那个问题：就是“何谓传统？”或者换句话说：“在那么长的历史时段内，什么才是中国茶真正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个传统肯定不是“古旧”的、也不是老的都是好的。这个文化遗产，也不可能近几十年、近百把年的发展阶段所能涵盖的。只有真正站在历史的长河中去审视相关问题，我们才有可能不被一些伪传统、假遗产所束缚。

第二个板块，“茶的风味地图”。这是以六大茶类和再加工茶为线索，介绍各种茶类的现实情况。在这个板块中，会涉及相关茶类的起源、主要产地、制作工艺等内容。这些茶类有些出现得很早，有的历史并不悠久，有的在几百年前就有非常成熟的工艺流程和审美标准，有的直到现在还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作为一个掌握了这些茶类的制作工艺、有着相对比较丰富的实操经验的后学者，我十分敬佩古圣先贤的真知灼见，又每每痛心于当代这些所谓茶人的数典忘祖啊！

第三个板块，“好茶的方法论”。这个板块是从喝茶人的角度，来介绍一泡好茶相关的注意点。内容会与当代流行的评茶，或者茶艺有所不同，必须建立在前面两个板块的内容铺垫之上才能够讲得清楚。非物质文化遗产，除了要有文化、且值得作为遗产，还必须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之上。它所依托的物质不同，所展现出来的内容就会截然不同，甚至容易产生南辕北辙的结论。茶的非遗同样如此。

中国人喝茶的信史差不多在一千八百年，这一千八百年当中也有不少饮料出现，为什么茶的地位明显不同于其他饮料？而且能够成为让文人、士大夫阶层难以割舍，成为一种独特的生活方式。可见茶这个植物，不管是它的生长环境、加工方式、品质特征，乃至于品饮之后给人带来的身心感受，都比较特殊的。尤其是好茶在茶气的作用之下，由物质内化到精神层面的审美，更是其他饮料难以替代的。

所以，我们理解中国茶，解读非遗里的中国茶，或许从更宏观的视角来看，哪个时候是高峰，什么时候是低谷，而不是只要过去的、旧的都是传统，成为非遗的项目都是好的。如果错拿低谷当传统，并且还发愤学习这样的传统，这就与真正经得起推敲的、美好的生活方式渐行渐远了。

开启一趟茶文化之旅

探寻茶的风味与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