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轩
2018-09-18·阅读时长2分钟
我父母一代便定居于北京,但祖上却是从广东一路北上而来,所以到了中秋,自是要吃广式月饼的。记忆里吃的第一块月饼是家住上海的大娘娘(niāng)寄来的“杏花楼”。方正的五彩铁盒上,嫦娥广袖轻舒、身姿翩然,“杏花楼”三个红色大字镶着金边。盒子里有些什么月饼,月饼又是个什么滋味,都早已不了,倒是盒子一直保留了下来。
我家一向不拘泥于仪式:“头伏饺子二伏面”等等是向来不遵的,及至中秋,蟹与桂花酒也是不吃的。然而,月饼于我家确然是必不可少:节日中不可不过中秋,而过中秋亦不可不食月饼。之于我,食月饼又不可不食莲蓉蛋黄月饼。
在我看来,豆沙、枣泥、五仁、椰蓉等经典馅料味道虽好,却未免单一了些。从第一口吃到最后一口,滋味没什么两样,而莲蓉蛋黄月饼则不然。齿刃沾着饼皮,左右一划,上下一切,莲子的清甜味儿便顺着嗓子眼儿一路下去。莲蓉细腻,舌头一转、一碾,便全然化在口中了。再咬上几口,又混了微咸的莲蓉和微甜的蛋黄——腻在一起久了,自然浸上了对方的气息。莲蓉蛋黄月饼的妙处便在于此。丰子恺先生的《吃瓜子》说,“凡一味甜的,或一味咸的,往往易于吃厌”。我深以为然。莲蓉蛋黄月饼甜咸混合,纵使不配上清茶,也决不至于使人腻烦。
若是给莲蓉蛋黄月饼的食客颁发学位,我想,我必能得个博士。多年下来,我给莲蓉蛋黄月饼总结了三种吃法。吃法不同,滋味、心情也自不同。
我最爱第一种吃法:一气将饼皮和莲蓉嚼着咽了,而后用拇指和中指拈了蛋黄细品。月饼、莲蓉固然滋味上佳,然而蓉蛋黄月饼的精髓终究还在于蛋黄。腌足了的蛋黄如蜜蜡、似琥珀,表面渗出油星,外表微硬,向里渐酥。上下两排牙齿稍一用力,蛋黄便在口中绽开来。这时,舌头须得觑好时机,于蛋黄碎裂的刹那碾动着左右搅上几下,咸香的滋味便可从牙齿缝一路弥散到整个口腔里了。
第二种吃法则是先把外面一层饼皮啃了,再慢慢享用里面的莲蓉蛋黄。啃的时候,唇要尽量后缩,以便四颗门牙浅浅地切入饼皮,齐着莲蓉将饼皮剔下。这动作甚不雅观,被啃剩的月饼亦是不美,可为了最后那几口的酣畅,便也顾不得许多了。如此吃法,为的是受用甜咸这两极的味道。
第三种吃法务必要在心情从容时实验。从第一口起,唇齿切磨推拉之间,连皮带馅一同含入口中。舌头舒卷上三个来回,将馅料香气散充分了,方可吞食入腹。至馅料透出咸味,便要小心探寻——蛋黄就在不远处了。蛋黄是莲蓉蛋黄月饼的精髓,而鸭蛋黄中心凝着一汪油,那是精髓中的精粹。咬到蛋黄中心时,须得小心着将月饼的咬面往朝天方向敏捷一转,以留住这一汪精粹。叫我说,莲蓉蛋黄月饼实在不适合切开来与人共享——一刀斩落,蛋黄中的油全数粘在刀面上,岂不可惜?
我为何如此喜食莲蓉蛋黄月饼?一是我本就爱好咸鸭蛋黄,但父亲总觉得腌制食品不甚健康,每每阻拦,不允我吃。趁此佳节,我正好一解嘴馋。二来我小时家中不甚宽裕,月饼是向来不多买的,所以自然珍惜。时至今日,虽不穷困,但为身材计,月饼仍不敢多买,故而莲蓉蛋黄依旧是难得的美味。常有人说今日节味不复往日,可于我而言,期待莲蓉蛋黄月饼仍是一件趣味不减当年的乐事。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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