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三联中读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董晨宇，在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教书。欢迎和我一起思考现代生活的问题。

在这部分的课程中，我们主要关注的是现代生活中人与科技的关系。为了理解这个问题，我特意为你挑选了麻省理工学院著名学者雪莉·特克尔（Sherry Turkle）和她提出的“群体性孤独”（Alone Together）这个概念，作为思考的线头。

那么什么是群体性孤独呢？简单来讲，这个概念说的是在现代社会中我们越来越倾向采用技术的解决方案去替代面对面的交往过程。举个例子，我们会与机器人交往，也会通过社交媒体与远在他乡的朋友相遇。那么问题来了：这些解决方案究竟会帮我们解决孤独这个问题，还是会让我们变得更加孤独？我想先邀请你来思考两个事。

第一个事是关于人工智能的。我们在很多电影中都看过人与机器人谈恋爱的桥段，例如有一部非常有名的电影，叫做《她》（Her），上映于2013年。这个电影讲的是一个叫做西奥多的人，他刚刚结束与自己妻子的婚姻，非常伤心，一直没有走出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接触到了最新的人工智能系统，这个系统的化身——萨曼莎——拥有迷人的声线，温柔、体贴、幽默。西奥多很快就发现自己和萨曼莎非常的投缘，这种人机之间的友谊最终发展成了一段爱情。这部电影一经问世，就引发了人们对于人机之恋的讨论，一部分人为这种不被世俗所理解的恋爱所感动，但另一方面，也有不少人会认为这种爱情本身是不现实的，有一位豆瓣网友就评论说，这样的爱情不过是“饮爱情之鸩，止孤独之渴；得片刻清凉，获无限烦恼”。我觉得说的非常好。

当然电影毕竟是电影，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技术还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让我们获得一场完美体验的人机之恋。不过，我们完全可以设想一下，如果人工智能技术已经真的发展到了一个足够理想的状态，那么，你会接受这样的爱情吗？这是我想问你的第一个问题。

电影《她》剧照

第二个事是关于社交媒体的。我的问题是：社交媒体让我们的距离变近了，还是变远了？可能有人会认为这个问题太简单了，肯定是变近了，但请先别着急作答。我们一起回想一下，你是否有过以下这些经历：在朋友的聚会中，你总是忍不住查看微信上的最新消息提醒，或者无意识地重复翻看你的朋友圈；在手机没电时，你会突然产生一种恐慌感，感觉自己仿佛被投放到了一座孤岛之中。

在这两种情境当中，前一种指向的问题其实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悖论。社交媒体实现了人类的古老愿景，也就是天涯若比邻，不过，当我们在专注于手机而忽略了周遭的人群时，似乎我们在解决了天涯若比邻之后，又陷入到了另一个困境当中，比邻此时成了天涯。后一种情境指向了研究者经常会说的一个词——nomophobia，也就是手机失联焦虑。

手机让我们与彼此离得更近，但是作为一项技术。一旦他出现了问题，我们就会感觉到无比的恐慌。比如说在前几年哔哩哔哩曾经发生过一件事情，某天他的服务器出现了问题，宕机了，有几十分钟的时间，大家都没有办法登录，这时候很多的哔哩哔哩网友就开始到其他网站中去刷帖，诉说自己的焦虑与不安。

这两个问题实际上指向了同一个问题。会不会我们对技术的期待越来越多，对彼此的期待就越来越少？这也是群体性孤独这个概念要阐发的主旨。后来，雪莉·特克尔把这个概念发展成为一本书，也叫《群体性孤独》（Alone Together: Why We Expect More from Technology and Less from Each Other）。她想讨论的问题是：技术究竟是在解决我们的孤独，还是让我们变得更加孤独？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我们与人工智能越亲密，我们与彼此就越难以产生亲密。我们一方面可以通过互联网与远隔千里的人紧密相连，另一方面，却往往与近在咫尺的人越来越疏远。

《群体性孤独》的作者雪莉·特克尔本身是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著名教授，被称为“互联网时代的弗洛伊德”。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她陆续出版了很多互联网研究的作品，其中《第二人生》（The Second Self: Computers and the Human Spirit）《虚拟化身》（Life on the Screen: Identity in the Age of the Internet; and Simulation and Its Discontents）和我们重点要聊的《群体性孤独》，构成了她的“互联网三部曲”。

我来简单介绍下。第一本书《第二人生》讲述的是计算机如何激发人们的自我反省；第二本书《虚拟化身》考察了互联网如何改变了人们对于身份的创造和体验。如果说在前两本书当中，特克尔并没有表现出对于新技术太多的失望和批判，至少是乐观大于悲观，那么在第三本书《群体性孤独》中，特克尔则旗帜鲜明地对人工智能和社交媒体这些新技术展开了批判。她所关注的问题本质上是现代社会中，或者说新技术环境中每个人的生存境遇，孤独和爱。2012年，雪莉·特克尔将这本书的思想搬上了TED，成为当年最受关注的演讲之一。而这本书的中文版在2014年被引进之后，也获得了国家图书馆颁发的第十届文津图书奖。

特克尔在2012年登上TED，演讲主题为“Connected but alone?”

这本书分主要为两个部分，前一半讲的是人与人工智能技术的交往，后一半讲的是人与人之间通过社交媒体的交往。这本书其实比较好读，因为作者讲了大量的故事；但同时，也因为这种漫游式的写法让这本特别好读的书，特别难以总结。接下来，我就基于这本书，分为4个部分来聊聊现代社会中人与技术的关系，我们的爱与孤独。

在前两部分中，我们仍旧要是贴着这本书去解读。具体来讲，在第一部分中，我们会聚焦人与机器的互动，我们会首先聊的是人如何去认识机器人，是否会对机器产生情感，最后指向的问题是人与机器之间的亲密关系是否可能，又会有什么后果？

第二部分聚焦这本书的后半段，我们会从现实世界中人们面对面的交往讲起，一直过渡到以互联网为中介的交往有哪些新特征，而这两者的差别又如何塑造了完全不同的两种社交状态。最后我们指向的问题是社交媒体到底让我们拥抱得更紧，还是更加孤独。

前两部分的内容，我们尽量为你还原这本书的作者雪莉·特克尔想要表达的观点，同时我也会结合这本书出版之后特克尔接受的一些访谈，撰写的一些文章。但是，特别需要说明的是，这本书在推出之后被广泛的引用和讨论，成为了互联网研究当中的经典，同时也引发了大量的争议。

因此，在第三部分当中，我想跳出这本书，去批判性的审视，雪莉特克尔的观点究竟有哪些局限性？我会和你介绍其他的研究者，如何看待群体性孤独、如何看待人与技术在现代社会的关系，当然也会和你说说我自己的观点。

最后在第四部分中，我会结合这些不同的角度，也包括雪莉·特克尔提出的社交建议，来谈谈我们如何在技术突飞猛进的时代中，保持高质量的社交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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