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艾君
2018-10-17·阅读时长3分钟
二零一三年夏天,飞机像一片落叶一样翩然落地,我终于回到了阔别十八年的故乡。表妹一家开车来南阳接我们,一个多小时后,汽车接近邓州市区,位于豫西南的一个小城。
碧空如洗, 远远望去,城市长高了,高楼林立。进入市区,苍翠郁郁,商铺云集。这里是新一高,这里是教育局,这里是老电影院,表妹如数家珍一一介绍,我已经目不暇接了。想不到记忆中那个古朴的小城如此现代。
堂姐接我们到堂哥市中心的家,临窗而望,小区布局有序,绿植丰茂,就算放在北京,也称得上品质不错的了,看来这些年家乡的变化真不小。
晚上,亲人们陆续赶来,今年八十高龄的四伯鹤发童颜,精神饱满,笑容如故。晚餐时我挨着七十五岁的五伯坐,他好像不认识我,又愿意亲近我,傻傻地看着我笑。原来五伯这两年患了老年痴呆症,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这晚,我被浓浓的亲情所包围,温暖感动。
第二天回老家十里铺祭祖。上午十点多钟到达,骄阳似火,从村北岔口缓坡向下,两侧碧野无边。路西曾经是一片苹果园,如今已变良田。家族墓地就在苹果园北侧的青苗地里,另有新墓地在路东田野里。多年来,曾经无数次梦见亲手把我带大的奶奶,思念之情积郁已久。此刻,站在爷爷奶奶的墓碑前,当一缕缕青烟盘旋而上,内心一阵酸楚。
再转到路东看望过世不久的二伯、五娘,年少求学时曾和他们一起分别生活过几年,往事如昨。突然间开始自责,自从父母跟随我们在京定居后,老家的亲人几乎被遗忘了。那些年,自己曾一度迷失在忙碌中,忘记了当初为什么出发,忘掉了这里才是精神的原乡。
记得公路以北农田外是一片葱郁的林场。一条明媚的小河绕林流过,名曰湍河,这里曾是我童年的乐园。春来柳叶青青,小伙伴戴着自编的柳条头饰,边走边比谁的柳笛吹得最响最动听,一不留神就在光影晃动的林荫小路上撒欢而去;夏来幽静清凉,这里更是我们午后玩耍的好去处,三三两两,常常坐在槐树林里天南地北地闲扯,有时提着鞋光着脚踩在干爽的沙地上,忘了谁的提议,一溜烟跑向林场深处找寻新生的木耳。
儿时一个下午,夕阳正好,河面微波荡漾,碎金万点,树影懒懒躺在沙滩上。我和堂姐堂妹在细软的沙滩上跳着自编的舞蹈,玩儿累了就到河边抓鱼,河水清澈见底,石间游鱼出没。抬头望望河对面那片葱绿,心生好奇,于是三个小姑娘背着不远处田间耕种的大人,挽裤搭手淌河上岸,侦查一番匆匆而归。
夏夜,清风明月,最美不过和姐姐及嫂子们去河里洗澡,相互撩水打闹,尽情玩耍。
秋天,田野一片锦绣。印象中的冬,白雪如毯,东面低空一枚绯红,悬在灰蒙的树梢,清冷的画面美到极致。
去河边走走吧,堂姐说最好别去了,树没几棵了,河里也没水了。终究要去的,于是沿着那条老路向河边走去,眼前一片荒芜,路边几棵秃头杨树形只影单,稀疏的叶子在风中招摇。已近正午,日光直落,走在儿时曾经绿荫遮蔽的小路上如今却毫无遮拦,感觉异常陌生,令人恍惚。
小路尽头,地势陡然塌陷,最深处落差有十几米,一个个大坑赫然沟底。放眼望去,一道宽约三十来米的沟壑横贯南北,满目疮痍,惨不忍睹。沟底低洼处,仅存有几个浴盆大小的水坑,像搁浅的鱼睁大的眼睛,无助地望着苍穹。刹那间,一阵惘然。
听堂姐说林场的树木全被砍下建房用了,河里的沙子开挖去盖楼已经好多年了,现在还在继续挖。几十年来,各地为了搞建设,毫无顾忌向大自然挥起大棒,忘记了她曾是养育我们一代代人长大的母亲一般的存在。如此短视功利的做法时有曝光,沉默的大地已伤痕累累,它在低声喘息,可又有多少人在意呢?人类如此挥霍下去,未来我们要花多大的代价才能换回曾经的青绿山河!
从林场归来,我们又到村里看望几家亲戚,整个村庄安静了许多,几声犬吠更显空洞。听说村里年轻力壮的都外出打工了,只剩下老人和孩子,老人养老和留守儿童的教育问题令人堪忧。
我的故乡,在改革开放中紧跟着时代步伐,发展迅猛,却又失落了什么。它像一位背负太多的行者,在历史的背影里踉跄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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