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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中读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的侯会。上一讲，我们介绍了神魔小说《西游记》，其实除了《西游记》，明代的神魔小说还有不少，像《三遂平妖传》《封神演义》《西洋记》《四游记》等。就说说这部《封神演义》吧，作者许仲琳（约1560-约1630），是明代万历时人。这部小说的前身便是元代的《武王伐纣平话》。

《封神演义》书影

《封神演义》，想象超前

纣王是殷商王朝的最后一位君主，相传他宠信坏女人妲（dá）己，荒淫残暴，坏事做绝。

有个周族领袖叫姬昌，仁慈爱民，在渭水平原营造了一片人间乐土。渭水岸边有个老者在那儿钓鱼，可他的鱼钩是根笔直的针；他说：我这儿不是钓鱼，是钓王侯呢！这位老者就是姜太公。——八十二岁的姜太公终于“钓”到了王侯，姬昌聘他做了宰辅。他辅佐姬昌之子武王姬发，推翻了商纣王的统治，开创了周朝八百年基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谚语，就是这么来的呢。

不过《封神演义》把这段历史神话化了。周与商的斗争成了神仙斗法，书中关于战争手段的奇思妙想，在现代战争中几乎全都成了现实。例如书中的高觉、高明是“千里眼”“顺风耳”，对方有什么军事部署，往往被他们预先探听去。为了对付他俩，杨戬只好命人摇动旗帜、擂起战鼓，再悄悄商议军机。其实，今天的战争中早已用上了真的“千里眼”“顺风耳”——望远镜和窃听器。

雷震子的飞翅，也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飞机的速度要超过它千百倍！哪吒（né zhā）的风火轮，不就是今天年轻人的脚下的电动独轮车吗？姜子牙指哪儿打哪儿的番天印，哪里比得上今天的导弹呢？土行孙擅长地行术，往地下一钻，便能日行千里，可是在今天，有了地铁，人人都是土行孙。——不过话说回来，想象是科学进步的前提，没有前人的大胆想象，也就没有今天的科学进步。

李靖为何宝塔不离手

小英雄哪吒的故事是书中最精彩的片断之一。他天不怕、地不怕，今天抽龙王三太子的筋，明天又射死石矶娘娘的徒弟……当四海龙王前来讨伐时，他好汉做事好汉当，以一死谢罪！

国产动画片《哪吒闹海》中的哪吒形象已成经典

可是爹爹李靖做事绝情，竟要阻断哪吒的再生之路。哪吒在师傅太乙真人的帮助下重获生命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李靖报仇！多管闲事的燃灯道人拿玲珑塔罩住哪吒，发动烈焰，逼他向爹爹认错！哪吒被逼无奈，只好低头叫一声“父亲”。以后人们见到的李靖形象，一座宝塔永不离手，因称“托塔李天王”——八成他怕一放手，哪吒又会来找麻烦吧？

《封神演义》插图：金吒智取游魂关

当爹的做了错事，儿子照样可以反抗，哪吒的故事就这样向封建“孝道”提出了挑战。《封神演义》对封建伦理的“忠”也提出质疑。姜子牙伐纣时就曾提出：“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这话里带着明显的进步因素。而面对商纣王那样的暴君，黄飞虎则喊出“君不正，臣投外国”，同样印证了小说作者的大胆——在帝制时代，这样的言论足以导致杀头！

只是《封神演义》在艺术表现上还有欠缺，虽然作者写书的本意是“欲与《西游》《水浒》鼎立而三”，可惜他的目的没能达到。

另外，神魔小说还有署名罗贯中的《三遂平妖传》，原书二十回，后被冯梦龙增补二十回，改名《新平妖传》。故事中的弹子和尚、胡媚儿、圣姑姑等形象都十分生动。有一部卡通片《天书奇谭》，就是根据《新平妖传》编绘的呢。

神魔小说另外还有《西洋记》，郑和下西洋的历史被作者罗懋登神化，成了佛道斗法的故事。吴元泰的《四游记》，分东、西、南、北四篇游记。其中的《西游记》是吴承恩《西游记》的简写本，《东游记》讲述八仙过海故事，《北游记》写北方玄武大帝的成神过程。而《南游记》的主角是华光天王，他是位火神，桀骜不驯，曾大闹天宫、地府，有点像孙悟空。华光虽然最终皈依佛祖，可据学者考证，他的形象，很可能来自拜火敎，那是一种十分古老的西域宗教。

八仙过海

明代嘉靖、万历年间，小说的创作和出版最为繁荣。除了神魔小说，还涌现了不少历史演义、公案小说等。

历史演义大都模仿《三国演义》，用浅易的文言演说历史故事。有名的像《列国志传》，《唐书志传通俗演义》《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等。

有一部熊大木写的《北宋志传》，又名《杨家将演义》，书中叙述了杨家将的故事，什么幽州大战啦，杨令公碰死李陵碑啦，杨六郎把守三关啦，十二寡妇征西啦……杨令公、杨令婆（也就是佘太君）、杨六郎、穆桂英，都是很突出的形象。孟良、焦赞两个草莽英雄也都形象生动。

明代万历年间还出了一部奇书，便是《金瓶梅》。《金瓶梅》的故事，其实是从《水浒传》衍生出来的。人们还记得《水浒传》中武松杀嫂的片段，《金瓶梅》把这一情节稍加改动，写武松替兄报仇，却错杀了人，致使西门庆躲过一劫。以后潘金莲嫁给西门庆做妾，从而演绎了一段家庭间的爱恨情仇故事。

《金瓶梅》插图

那么《金瓶梅》的作者又是谁？小说所署“兰陵笑笑生”，显然是个笔名。有人说，笑笑生是嘉靖年间一位“大名士”，又有人指这位大名士就是“后七子”的领袖人物王世贞。此外又有绍兴老儒、勋戚门客以及文士李开先、赵南星、贾三近、李渔、屠隆等种种说法，归拢起来，各种猜测足有二三十种。

其实这位作者很可能只是位说书艺人，他混迹于市井，又常出入乡宦之家，耳闻目睹，对上层的骄奢淫逸、中下层的人情世故，都有足够的了解。再加上一副好口才，才能写出如此生动鲜活的小说来。

不过《金瓶梅》的口碑很坏，主要因为书中有一些露骨的情色描写。此外，《金瓶梅》的写法也不同一般，譬如，以往的小说全都宣传“正能量”，而《金瓶梅》居然拿“大坏蛋”西门庆当主角，他周围的男男女女，也几乎没有好人。书中虽也有几句不关痛痒的道德说教，可谁都看得出，那是幌子。

然而从另一方面看，书中反映的，不正是当时社会的真相吗？时至明末，随着商品经济发达，基于农耕经济的传统伦理遭受严重挑战，进步的社会意识和拜金享乐的风气一时并作，这正是《金瓶梅》诞生的文化背景。而《金瓶梅》在很大程度上忠实记录了那个特殊的时代，绝非毫无价值。

《金瓶梅》同时开创了新的小说题材模式。以前的《三国》《水浒》《西游》，主人公不是帝王将相，就是英雄好汉、神仙佛祖，都是些身份特殊的人物。《金瓶梅》却将镜头对准老百姓身边的普通人、寻常事。文学恰在这里向前跨了一大步，跟人生贴得更紧密。人物形象的鲜活、描摹的细腻、语言的活泼，全都远超以前的作品。人们给这种题材取了个名称，叫“世情小说”，也叫“人情小说”。学者把《金瓶梅》看成里程碑式的作品；有位外国学者甚至说，中国古代真正意义上的小说创作，是从《金瓶梅》这里开始的呢。

自从《金瓶梅》开了头，后来的世情小说又出现了《醒世姻缘传》《红楼梦》《歧路灯》等。拿《金瓶梅》跟《红楼梦》相对照，不难看出前者对后者的影响来。

好，关于明代的章回小说，我们就说到这儿。明代的话本小说创作也很繁荣，我们留待下一讲为大家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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