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松
2018-03-28·阅读时长2分钟
在山坡上,看见火车像绿色的蚯蚓,缓缓地爬进了车站。我飞奔到这个五等小站,进站口已经停止检票了。
“让我进去吧,赶不上这趟车,今天就回不去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马上就要开车了,你的车票呢?”车站工作人员一脸不高兴。
“我上车补票,求求你了。”
“如果车开了,就赶快出来。”他想了想,还是让我进站了。
我答应一声,向站台跑去。车门已经关了,只有中间一节还开着,列车员站在挡板上,正准备关门,看到我满头大汗,对我说,赶快上吧。挡板太高,我有点够不着,她看了我一言,弯下腰,向我伸出手。时间已经是暮春,天热得夏天一样,她穿的单薄的小西服领制服,一下敞开了——雨后的春山,浑圆、娇润、柔和,两山交汇,优美的沟壑延伸到春深处……我抓住她的手,登上列车,脸却一下红到了脖子跟。她关上门,火车就开动了。
“怎么这么慌张,哪节车厢的?”
“没来得及买票,我补票。”我抬手擦汗,掩饰着我的窘态。
“跟我来吧。”
我看不出她的年龄,二十多岁还是三十岁,细细的腰肢,窈窕的身材,随着刚出站的列车的晃动,春分时的柳条在微风里轻轻摆动,朦胧的远山,起起伏伏的曲线,若隐若现……我跟在她身后,脸又红了,喝了烧酒一样不自然,眼睛再也不敢看她的背影,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面,懦懦的向前走着。
在车长办公席补了票,我望了一眼车厢,没有空座位,就站在车厢连接处,凉风吹动着我的发,心还在怦怦直跳。
“怎么不去车厢坐?过来吧。”她在车厢巡视了一遍,又走到我跟前。
我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闷声低头,跟她来到车厢中间。一个中年男子,伸着退,占着两个座位,靠着窗边打盹,看起来很强壮的样子。
她轻轻拍了拍他,“同志,请坐好。你怎么一个人占两个座位?”
壮汉睁开惺忪的布满血丝的眼,目光蛮横,一看是列车员,便收起了腿,又看了我一眼,说,你坐里面吧。
“大小伙子了,出门也不知道把自己照顾好。”她大姐姐般嗔怪地数落着我,看我在靠窗的位子坐好,才向办公席走去。我不敢看她玉兰花般洁净、柔美的脸,更傻得连一声谢谢都忘了说,只是恍惚的望着窗外,满眼春色清泉般流进心田,充满喜悦。
车厢里干净、整洁,清亮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广播里低低地放着孟庭苇软绵绵的歌曲,正是春困时候,打盹的,发呆的,只有一方印在地板上的阳光,显得特别有活力。列车办公席传来轻轻的说笑声,我似乎听到她和车长在议论我,“他还是个学生呢”,她燕子呢喃般轻灵的声音,清晰的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的眼睛朦胧了,窗外的风景一下变得模糊一片……
那年我刚满十八岁,中专毕业,家在关中,却被分配到陕南小城。周末,大家都回家了,我最喜欢的事,就是一个人背着书包,坐火车去沿途小站的村镇看风景。上班半年,工资仅够温饱,工作没前途,生活中诸多不顺,平时更是少人关心。唯一开心的就在这慢车上,找个靠窗的座位,看江水涨了,看桃花开了,油菜花金黄一片,柳树变一缕绿烟……
谷雨已经过了几天,田野里,汉江边,都是绿油油的。春去哪儿了?这周末,我又到茶镇小站,沿山间小路,去秦岭山上寻找春的尾巴。果然,山洼里还有桃花在开,从高处望去,是青山的一抹胭脂。山越高景越美,汉江变成了一条窄窄的飘带。山很静,时间好像停止了,差点误了返程的火车。
绿皮火车沿着汉江一路爬行,车窗外的风景就在眼前。夕阳给江面铺上一层金光,柳树已经成荫。农家房前屋后零散的桃树杏树都
挂果了,在嫩绿的枝叶间探头探脑。田野里麦苗青青……
火车在山洞间穿梭,窗外的景色在忽明忽暗间,像一页页翻动的画册,平静下来的心又翻腾起来,那些给我快乐的花儿呢?你们都去哪儿了?明年再来时,我还能与你们相看相乐吗?这慢悠悠的绿皮火车还开吗?我的眼泪又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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