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消费时代，便宜货让几乎所有人都能追求“美好生活”，但这样一个买买买的现实世界是如何形成的？它又是如何影响我们的生活方式？本周分享的《便宜货》一书，不仅讲述了美国廉价商品的历史，也揭示了消费主义与全球化的故事。这些便宜货不仅在改变我们的消费习惯，还反映了我们的内心世界——焦虑、冲动与欲望。

以下文字摘自《便宜货》部分章节，作者、美国拉特格斯大学卡姆登分校的历史学教授温迪·A.沃洛森讲述了一段关于廉价商品、欲望和全球化的生动历史，通过丰富的文化史实提醒我们在享受便宜货的同时，也要意识到其背后的代价。

环境代价

21世纪垃圾货的首选材料“塑料”，其制造过程向空气和水体释放有毒化学品而污染了环境。用廉价塑料制造的商品本意就是一次性的，更容易分解，但永远不会彻底消失。老式垃圾货至少是用可再利用的材料制成的——金属、木材、玻璃、纸张、骨头和橡胶。新式垃圾货更短暂又更持久，它是由合成材料制成，可以永久生存，但不能被重新塑造成任何有用的东西。如此之多垃圾货的毫无价值的“尸体”充斥着垃圾填埋场，导致我们海洋中循环的垃圾漩涡发生恶性转移。它们不会像堆肥垃圾那样降解，为生命循环做贡献；相反，它们扼住生态圈的咽喉，使其加速死亡。这就是垃圾货留下的遗产。

劳动力剥削

廉价的东西不仅是由可疑的低成本材料制成的；生产商和销售商尽可能给工人少付工钱，才能拿到微薄的利润。大多数时候，这种工作是在海外进行的，条件恶劣。20世纪下半叶，垃圾货的生产中心已经从德国和日本转移到了中国，那里的工人平均月薪是45~165美元。到21世纪初，垃圾货已经通过各种方式改造了中国。似乎在一夜之间，曾经用来种植庄稼、养家糊口的农田变成了“速成城市”，其组织和人口完全是为了满足出口商品市场，其中大部分是面向美国消费者的垃圾货。这些“工厂区”是被改造成商业中心的农村地区，为当地居民也为国际贸易商提供工厂、工人住房和购物商场。仅在一个镇上，“就有一个围巾专区，一个塑料袋市场，一条全是卖橡皮筋店铺的大道。如果你看腻了纽扣，”一位观察家提到，“可以到宾王拉链专业街去逛逛。

为了制造这些东西，工人们必须“甘愿吃苦”。无论甘愿与否，2010年中国变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商品出口国，中国工人在这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贫穷又无权无势的工人们，他们的生命都被用来为更有特权的消费者制造商品。他们的劳动成果是垃圾的而不是美好的，这使得他们承受的剥削更有辱人格。反过来，西方的低薪工人又被用于销售这些垃圾——为大宗零售商上货、收银。此外，垃圾货本身也常常带有公开的贬损信息，无论是新奇物品的种族主义夸张模仿，还是性贬低的商品。我们对垃圾的消费只会鼓励这个贬低降级系统中的许多层级，通过物化弱者或完全抹去弱者的劳动来抹杀弱者。

商品的语言

我们现在交流的主要方式之一就是通过“商品的语言”，这是一个通常十分复杂的符号系统，被无意识地“解读”——物品的符号学。服装和家具的时尚潮流是我们最熟悉的标志物。但是，几乎每一个实体物品都带有某种抽象的意义，是内化的，而我们渐渐知道并理解。

人们越来越依赖一种不断发展的物品的语言来帮助他们更好地理解他人的身份，并塑造自己的身份。通过他们所穿戴的、所拥有的、所展示的东西，表达自己的阶级、种族、职业甚至宗教等方面。个人物品也愈发标志着在特定群体中的成员地位，成为在特定同侪群体中寻求身份、建立地位的一种方式：我和你一样，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你的上级，我是你的下级。

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随着大规模经销商的兴起，物品更普遍、也更必要地成为地位和身份的标志。消费者的革命和易得商品的爆发，使这种语言变得更为精巧复杂、细致微妙。参与到物的世界中，用物质语言交流，变成必要的、必需的技能。人们会评判你和你的东西——并用相应的方式对待你——无论你是否也这样做。

是礼物也是噪声

我们送给彼此的大多数礼品，都是从大批生产的劣质东西中挑选出来的。分发广告礼品的做法已经变得比过去还要胡作非为，而且更具强制性；因此出现了大量的“赃物”—— 印着商标的圆珠笔、啤酒保温套、遮阳帽、马克杯、钥匙链、便笺、贴纸、手提袋、台历、卷尺、午餐盒、书签甚至急救包上。接受“赃物”并不能使我们成为有价值的礼品接收者，而是成为移动打广告的推广代理，在我们身上承载商业的世界。广告商不介意接受者会用转送这些赠品的方式来拒绝他们，因为这只会更广泛地传播他们的信息，“进一步扩大品牌影响力”，而不需要额外的费用。而我们仍然通过接收礼品而得到了认可，即使它是廉价的、大批量生产的、不真诚的、我们不想要的东西。

关系营销

这也会牵涉到道德伦理层面。商务礼品，即便是垃圾货，对重要的决策过程可能会造成何种影响？医药公司知道个人接触会对处方率产生积极影响，因此在广告预算中花了相当大的比例——数千万美元——让他们的销售代表将笔、遮阳帽、咖啡杯和雨伞等垃圾送给医生们。他们甚至打造了一个新术语——“关系营销”。

“关系营销”是晚期资本主义所设想、所需要的无数委婉用语之一：垃圾的生产和消费不仅重塑了我们的物质世界，也重塑了我们谈论它的方式。垃圾货需要促销式废话搭起的脚手架来把它从廉价无用的东西转化为有价值的东西，优雅而有效地避开了庆祝性的、玩世不恭的内容。

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垃圾已经以无数种方式让我们失望了。“廉价的狂热”已经造成了损失：我们甚至不能再得到像样的垃圾。我们对垃圾会有什么希望？除了劣质东西的劣质版本，我们是否真的应该期待它为我们带来点什么？毕竟，我们已经接受了这个堕落的物质世界，有时是有意的，有时是无意的。我们生活所需的东西——用来工作、表达自我、了解我们是谁、与他人建立关系——从根本上说是廉价而疏远的。矛盾的是，我们因这些冗余的东西而陷于贫乏。我们这个充满垃圾的世界，有多么富于多样性和新奇性，就有多么缺乏诚意和严肃性。

我们贫乏的商品世界，是否意味着我们的思想和情感也陷于贫乏？在一个除小玩意儿、小东西和便宜货外一无所有的世界里，我们能感受诚意、找到意义、表达真爱吗？我们自己是否已经变成垃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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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宜货》是一部关于美国廉价商品的历史，揭示了消费主义与全球化如何塑造了现代生活方式。作者温迪·A.沃洛森通过丰富的案例和深刻的洞察，展示了便宜货如何改变我们的消费习惯、心理状态乃至文化特征。这本书不仅探讨了廉价商品的兴起，还反思了伴随而来的环境、经济和个人代价，引导我们思考消费背后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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